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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主与圣僧二三事第23节(2 / 2)


  荣枯摇头:“自然不介意,只是这处书案狭窄,容小僧进去再搬一个出来给殿下。”

  李安然来寻荣枯的时候,身边是不带任何侍卫、侍女的,这些伺候的人都在别院外头候着,随时准备接受李安然的吩咐。

  ——但是院门大开,从外头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,自然有一种坦坦荡荡的君子之风。

  荣枯搬了案几出来,外头便有侍女奉上了李安然习惯用的文房四宝,她润了润笔,用镇纸压住竹宣,便开始誊抄起了《心经》。

  她一边誊抄,嘴上还有空和荣枯打趣:“我听说这抄写经文,最好是用人的舌尖血?”

  荣枯道:“不知谁人想出来的,哗众取宠罢了,殿下不必当真。”

  荣枯的养得两只银喉几乎是放养的状态,早上放出去,晚上拍着翅膀飞回来,也不会离开别院太久。现在一只跳到李安然的端砚边上,把砚池当做喝水池,另一只则把脑袋埋在翅膀里,化作毛茸茸一个糯米球蹲在荣枯案几上。

  李安然用笔杆逗了逗那只喝墨水的银喉,后者“唧”的一声,连扑带扇的躲回了自己的笼子。

  荣枯收拾好了晒干的贝叶经文,穿叠起来用木板压好,小心翼翼收拾了,便打算继续用汉文誊抄《金刚经》,他低头誊写时间长了,觉得肩颈有些酸痛,便抬起胳膊来舒缓了一下,侧头看到李安然正抄得入神,便不自觉多看了几眼。

  刚想回头润润笔,却听见了一声悠扬的鹰啸从天上传来——荣枯当年在西域的时候,也没有少听过这样仿佛天籁的声音,便借着缓解肩颈酸痛的机会,抬头看了一眼那鹰啸传来的方向。

  只见一个小点由远及近,爪子上似乎还抓着什么细长的东西,速度极快,迅急而来。

  ——直扑向一边抄写入神的李安然。

  荣枯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,他的动作却更快一些,他一把将屏息凝神,异常投入的李安然拉到一边,自己却没站稳,整个人往廊上一摔——那雄鹰扑了个空,李安然头上的珠翠随着动作摔了一地,碎做琳琅金玉之声。

  她一头染着温香的青丝散下来,扫在荣枯面颊上。

  僧人的手无处可放,徒劳而倔强地悬着。李安然散着发压在荣枯身上——相挨处恰是一片椒酥玉腻,温软旖旎。

  李安然:……

  荣枯:……

  叼着死蛇,开开心心想投入主人怀抱,却扑了个空的彪子:……????

  第31章 嗯,是,是我的人,我留着有大用……

  李安然去雍州用的理由是“调养”, 所以即使在回来后,圣上也特赐不必上朝,大周的规矩是三日一小朝, 五日一大朝,各部官员轮流休沐。

  李安然在摸了数天的鱼之后, 第一次换上朝服上大朝去了。

  所谓的大朝, 其实也就是臣子们汇报一下这五日处理的各部文件, 皇上宣告一些三省通过的法令等等,还有一些请求表彰的上表也会在这时候拉出来讨论。

  大周上朝分左右两列,一列文臣、一列武将, 李安然站在武将第一位,身后有不少是她十年戎马从赤旗军中提拔起来的将才。

  前面一些流程过的都挺顺,无非是什么赈灾、建造堤坝、拨款、税收一类的事情,李安然听着没有什么要说的,用手指按住嘴唇,硬生生压下了一个哈欠。

  轮到最后的时候,二皇子李琰却上前一步,说起了表彰之事。

  他要表彰的,不是治理地方有功的地方官员, 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儒生,而是一个女人。

  确切来说, 是一个寡妇。

  “此农女为夫守节二十余年,上孝婆母, 下抚养年幼的小叔, 虽贫寒而不移其志,实在值得表彰。”李琰说完,文臣一侧不少人点头称是。

  皇帝低头, 思忖了片刻:“这是小事,着有司处理便可……”

  李安然举起了手中的牙笏:“臣有异议。”

  李琰:????

  皇帝道:“宁王有何异议?”

  “我朝初年,因前朝战祸连年,百姓十难存一,所以先帝特地颁下律令,寡妇四十岁以下不得守贞不嫁,违令者公婆杖十,举家流配三十里,后又因为此令多有不近人情之处,圣人在‘守贞不嫁’前加了一个‘逼迫’。改为‘乡里、亲眷不可逼迫本人守贞’。”

  她话还没说完,李琰便抢道:“宁王也说是‘不可逼迫’,我请求表彰的妇人是自愿守贞的!”

  李安然对着皇帝拜了一拜:“我大周男子税收缴谷,而女子缴布。这是臣当年在朝堂上提出的政令。在我朝之前,女子没有交税的先例,丈夫死后,女子一人很难支撑一个农家,所以多有丈夫死了没有多久,就被婆母卖去另外一家做媳妇的事情。”

  李琰道:“这又和我今日所说有什么关系呢?”

  李安然叹息:“靖王可知,有些事情,民间可以传诵,感叹,赞其高义,而朝廷却不可以。”

  “譬如你所说的这位妇人,她是如何孝敬婆母的?又是哪里来的钱财,抚育小叔?靖王所言,她是成县人,成县是靖王殿下的封邑,税收是要上缴给你的——这位贞洁守寡的夫人,靠的是什么来上缴这些税收呢?必然是桑麻绣织一事,加上家中原本就有一些薄底,家中婆母又是良善人,才会造成如今局面。”

  李安然放下牙笏:“若朝廷表彰其守贞,民间一定会有人效仿,家中有钱财根底的商户,为了那么一点朝廷表彰,定然会有人逼迫宗族之中丧夫的女子守贞,其中残酷,荒唐,不近人情之处。二弟可愿意去试上一试?”

  李琰被她噎得脸上有些恼怒,犟嘴道:“哪来那么多寡妇……怎么就扯上强逼之事了。”

  “一万三千户。”李安然回道,“大周早年战事频频,上阵大多是父子、兄弟,边关军户多有战死军士的寡妻同他人婚配,又将孩子过继回前夫家中。或有家中男丁尽皆战死,女儿继承了军户,招赘了丈夫,夫妇二人一同戍边屯田——如此不胜枚举,在我看来,样样值得表彰。”

  李安然莞尔一笑:“说到底,男女婚配之事,剥开齐家的外皮,也不过是些你情我愿的小事罢了,二弟还是将心思多放在赈灾的事情上,更好一些。总是盯着别人的闺帷,谈那些个嫁娶之事,未免小家子气了一些。”

  李琰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。

  皇帝咳嗽了一声:“好了,这事无需再争了,只是小事罢了,无需朝廷特意表彰。她既然是你封邑的人,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。”

  李琰无话,手持牙笏退回了队伍里,走之前还不忘愤愤然剐一眼李安然。

  见后者没有看他,便大着胆子又剐了一眼,谁知道这一下恰好就撞上了回头看他的李安然,顿时一张脸紫涨。

  只见李安然用口型对他说:弋——阳——姑——母。

  李琰的脸唰一下白了。

  弋阳长公主,当今皇上的长姐,当初宫门之变中,宫里最早当机立断,打开宫门迎陈王李昌进宫的公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