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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节(2 / 2)


  长桑公子、伯奇、穆笑与应春分踞四方,口中念念有词。

  程鸣羽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,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,仿似有形,一团接一团地砸在她的耳朵里。

  无法挣脱束缚的灵气激荡不已,终于又一次穿过了程鸣羽的身体。

  疼痛一分分积累,从她的骨头或者血肉中生成,渐渐才抵达皮肤。程鸣羽失声叫出来: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碎裂,仿佛被金色淬炼成了僵硬的塑像,大大小小的碎末从指尖手臂上飘散出来。

  她大叫,但听不见自己声音。

  她想碰一碰自己的脸,但手脚全都无法动弹。

  金色的气流穿过她的躯体,像穿过一片森林,或者一片水瀑。

  疼痛终于渐渐消失了,但又冷又热的古怪感受从脚底升起来。程鸣羽艰难地低头,忽然发现脚下原本坚硬的石面消失了。她站在一片翻涌不定的金色湖水之上。

  下一刻,她完全落入水中。

  她被金色的液体包围着,一直往下沉落,像跌入无底长渊。

  水淹没她的耳朵、眼睛、鼻子和嘴巴,浸透身体的每一处,她看到了汪洋大海,大海里一处小小的岛屿,一粒橙红色星辰悬在岛屿之上;随后日月穹宇转移,大水淹没岛屿又褪去,土地中生长新的山峦,森林与湖泊,人与兽,纷纷攀附在山峦之上,一年又一年。

  她看到了杏人谷,也看到了留仙台。被雨水淹没的山坡有小兽跃出,它们四蹄轻快,踏过碎裂的红叶,踏过深且厚的积雪,跃进春光里。而太阳月亮一刻不停地轮转,大雨大雪从天而降,看不清形迹的神灵和他们的辇在天顶云层中经过,留下火红的痕迹。

  星辰降落了,化成橙红色的雾,自山巅降落,游走了所有土地之后重新回到顶端。

  从雾之中伸出一双手,热的烫的,捧住了程鸣羽的脸。

  那双手,渐渐没入她的体内。

  程鸣羽听见了哭声,笑声,还有悠长的叹息。她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到应春催动芒泽之时,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。苍老的,忍着痛似的,像是在呼救,又像是感激。

  她摇摇晃晃,挣脱了所有雾气与水,发现自己仍旧站在芒泽上。

  脚下是坚硬的石面,可石面已经完全透明,在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金色湖泊。

  芒泽不会再熄灭了。它活了过来。

  程鸣羽一下没站稳,仰面躺倒。她的心脏还在扑扑地跳,像是从家里逃出来那天一样,奋力跑过了好几里的山路。

  金色的气流消失了,山顶的雾气愈加稀薄。她看到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,远空中满是闪动的碎光。

  那颗最大最亮的橙红色星辰,正悬在凤凰岭之上。

  “不舒服么?”应春弯腰问她。

  “……想吐。”程鸣羽小声说。

  其实她还有点儿想哭。凤凰岭的记忆太多了,她感到压力巨大,开始后悔。

  长桑公子也凑了过来,把脉片刻之后认为程鸣羽身体并无大碍,只是有点儿累了,让应春先把她送回留仙台。

  “我这就成山神了?”程鸣羽不太相信,“可我好像什么都还不懂。”

  “我们会慢慢教你的。”长桑公子非常温柔,像是对着自己病人陈述治病方子,“芒泽之中的山神灵力已经进入了你的体内,你现在已经是凤凰岭认可的山神了。”

  程鸣羽坐起身:“我能飞么?”

  长桑公子:“还不能。”

  程鸣羽有些失望。

  “你回去休息吧。”穆笑在一旁说,“应春说你的愿望就是吃饱喝好,我去给你找些好吃的来。”

  程鸣羽顿时精神了,一把抓住应春的手就站起来。穆笑看起来心情非常好,又恢复了原先笑眉笑眼的模样。

  “穆笑真奇怪。”程鸣羽和应春坐在留仙台的小楼前,一边看应春驱使她的小精怪打扫小楼一边说。

  回到留仙台时程鸣羽惊讶地发现,原本还在地面上的小楼,不知何时连同它之下的那一片庭院、土地,全都腾空而起。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淌过留仙台上的水道与池塘,从台子两侧落下,跌入山谷里的那片湖泊之中。原先死气沉沉的留仙台,被雾气与水声笼罩着,竟也显出了几分活气。

  小楼前遍栽种玉兰树。应春牵着程鸣羽跃上留仙台后,一棵棵地将所有玉兰树拍过去。

  “我就是这个。”她站在玉兰树下,指着树上瞬间爆出的玉白色花朵笑道,“这花又叫望春或应春,它开的时候,春天也就来了。”

  玉兰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,随后又从枝头落下,等落到地面时,已经化为一个个五六寸高的白色小人,仰着小脑袋围在应春身边。它们模样稚嫩,像是小孩儿,背上都负着一朵拳头大小的玉兰花。

  接到应春的命令之后,数以千计的白色小人便奔向留仙台上的那座木质小楼,开始打扫。

  另有十余个小人跑到了程鸣羽身边,各自扯下背上花瓣一片片叠在地上。程鸣羽看着花瓣化作酒壶酒杯,目瞪口呆。

  应春拍拍小人们的脑袋道了一声“乖”。小人们不会说话,却个个发出欢喜的叽喳之声,又抖搂出一片两片玉兰花瓣,围坐在程鸣羽和应春身边为两人扇风。

  程鸣羽被浓烈的花香熏得有些头晕,摇头晃脑半天后才想起跟应春打听穆笑的事情。

  “穆笑是最关心凤凰岭的人了。”

  程鸣羽点头:“看得出来。”

  “他是在凤凰岭上生长的秋枫树,也是在这儿诞生的秋枫树精。”应春晃动手里的白瓷酒杯,杯中酒液无色透明,随她动作荡漾,“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山神所赐。”

  程鸣羽一愣,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己还未知道。

  “上一位山神是怎么死的?”她问应春,“不是说我当上了山神就可以知道么?”

  应春一愣:“谁说的?”

  程鸣羽:“穆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