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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节(2 / 2)


  第二天醒来时,苏怡安身边空无一人,只有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麾等琐碎物事。

  身边没有昨夜那个流泪的人,他的消失也无声无息没留下任何讯息,苏怡安将一切收拾好存放妥帖,才赶忙回了柳贵妃寝宫。

  幸好昨日有太医诊治和医嘱给她打掩护,没让她和小宫女两人互换身份露馅儿,这日之后,她依旧继续她不断学习的日子,离柳贵妃将她献给帝王的日子越来越近。

  至于那天消失不见的崔洵,她只在宫女內侍们的闲话中听到他的消息。

  比如他最近越来越受帝王重用宠爱,在御花园里和晋安公主起了冲突,同几位皇子见面时被冷嘲热讽,还有在朝堂河道贪腐一事上帮帝王解决了心腹大患。

  风起云涌的皇宫,安稳水面之下永远是波澜起伏与暗潮汹涌。

  苏怡安再一次见到崔洵时,依旧是冷宫,但他已然和前两次见面时的狼狈无力截然不同,浑身上下都是备受贵人信重衍生的高高在上与盛气凌人。

  于他人来说,此刻的崔洵或许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势谄媚君上的鄙薄姿态,但苏怡安眼里最先看到的,是那依旧挺得笔直的背,以及深邃湛然的眼神。

  她想,她终于明白那天晚上崔洵的眼神了。

  意欲毁灭一切,无论是敌人,还是自己。

  第39章

  “之前多谢苏姑娘出手相助,救命之恩无以为报, 日后但有差遣, 崔洵无所不从。”

  破败颓唐冷宫里, 说着这席话的崔洵让苏怡安怔怔。

  他姿态坦荡,眼神湛然, 像是吹过宫中压抑腐朽肮脏空气里的一股清风, 让人心旷神怡。

  此时做人当如崔洵, 苏怡安想,她的夜夜惊梦太过软弱, 是时候真正立起来了。

  想起半个月后柳贵妃专门为炎平帝筹备的那场献媚宴,苏怡安面色平静, 摇了摇头, “举手之劳而已。”

  她本就不是为了施恩,崔洵愿意感念也好, 不想记在心里也罢, 她都不在意。

  到底两人从前未接触过, 同处冷宫一个屋檐下, 又没有什么话可说,苏怡安隐隐觉得尴尬,且因着崔洵的存在, 这个本只属于自己的小窝也让她不自在起来。

  她犹豫着, 打算先走一步,毕竟她身份敏感,纵然崔洵现在身份是內侍, 在献美宴的当头也不好太多接触。

  在她准备开口告辞前,崔洵出声了,“苏姑娘,请容我冒昧问一句。”

  崔洵故意压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,带着从前的清冷余音,“你准备报家仇吗?”

  从前,崔洵的声音清冷动人,带着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人之间的清朗磁性,但身体受创后,不知是伤到了喉咙抑或者身体变化的缘故,声音难听许多,稍不注意就容易带出尖锐刺耳的味道。

  因此,他现在说话总是故意压低声线,放慢吐字,一方面是讨厌自己的声音,以做掩饰,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压抑心底那时时燃烧着的仇恨火焰,用以告诫自己忍耐。

  这句话入了苏怡安的耳,她神情骤然起了变化,看着崔洵的眼神里是压不住的惊恐与警惕。

  纵然心里明白两人大概走的是一条路,但对方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点破心迹,还是让苏怡安备受震动。

  在崔洵温和友好却又坚定坦荡的目光中,她下意识的退了两步,摆出抗拒与警惕的姿态,“崔公子,这和你无关。”

  虽然苏怡安很想有同路人乃至合作伙伴,但她也清楚自己想做的事大逆不道,崔洵纵然同她一样一夕家变,但男子到底同女子不同,且崔洵早年名声在外,备受大儒称赞,天地君亲师,君为重,她不免担心。

  御座之上的那位帝王,她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他死,不止他,还有将宣国公府牵连进谋不轨案的诸多罪魁祸首,她都希望这些人拿命来偿。

  她的态度看在崔洵眼里,不止没让他失望,反而让他放心许多。

  他眼里的苏怡安,是娇弱的艳-丽花朵,天真软弱,不知世事,纵然历经家变,依然不明白人心的黑暗险恶会到何种程度。

  毋庸置疑,他是担心她的,担心她的过度天真与不知世事,所以,她此时的慎重与戒备在崔洵看来好歹多了层虚弱的保护色,即便不怎么管用,但至少她终于对活在宫里这个事实有了戒心与警惕。

  她救他,崔洵满足开心,但同时也担忧,这么心软天真,日后在这宫里很难活下去,更别提,她存有异心。

  所以,虽然本心上他因她的戒备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不开心,但更多的还是舒心与满意。

  崔洵从来不是坦荡直白的性子,正如他从前对她的心意般,总是百转千回心有曲折,但此刻,面对一个对他充满真心且曾经救了他性命的意中人,他选择了坦白直言。

  “苏姑娘,我想我们可以做同路人。”崔洵到底没说得太过直白,但也隐晦的点明了一切。

  苏怡安很清楚自己不是个多聪明的人,她除了这张脸能看,无论是才智还是心机都太过一般,尤其和崔洵站在一处时,那种身处下风很容易为对方所控制左右的危机感更是明显。

  这种情况下,答应同崔洵合作是再好不过的选择,但她心有疑虑,并不敢作出回应,她太清楚,身为一颗棋子的身不由己。

  她还有阿惟,也不敢贸然付诸信任,毕竟无论她想报仇也好还是护着弟弟也罢,最大的前提是得有命在。

  命没了,就什么都没了,她暂且不敢且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到崔洵手里。

  即便他此时看起来可信极了。

  “抱歉。”苏怡安留下匆匆一句,转身提着裙摆跑出了冷宫。

  看着那缓缓消失的少女,崔洵无奈苦笑,她不信他或许是对的,毕竟他说出那句话时有些冲动。

  他自己的路是早就定好的,若为她好,本就不应该将她扯进自己的世界里来,但他心里想着要护她,又期望能将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,所以不免有此举动。

  然而,事实上他并没有能护她安然的强大力量,她也有自己选定的前路,那条路或许很苦很艰难,但她可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选择也说不定。

  崔洵叹一口气,抚着微微抽-搐的胃,慢慢踱步离开了冷宫。

  炎平帝将他放在御前重用,却又时时刻刻防备他敲打他,他得比从前更为慎重才是。

  想起前几日御书房外同老师和师兄们的谈话,他目光隐隐黯淡,纵然曾经被老师称赞他有为相之才,现在的他身世飘零地位卑下,也不过是一个帝王口中拿来取笑的阉人罢了。

  眼睛隐隐泛出红色,崔洵拂去身上沾染到的尘土与落叶,挺直脊背大踏步朝御书房而去。

  她若不愿,他暗中相护也就是了,至于半月后献给帝王的献美宴,崔洵想,至少他不能拦她的路,即便他对她……